故乡的碾馔

日期:2022-05-30 07:20:39 作者:吕武成 信息来源:谷风原创 浏览: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


当布谷鸟慌慌张张飞来,不厌其烦地咕咕着:“光棍捉锄,大麦先熟”的时候;当赶过“小满会”,备好“杈把扫帚牛笼嘴,扁担麦镰扬场锨”,为麦收做准备的时候,便到了少时故乡吃碾馔的茬口。

“吃碾馔”讲究一个时机,赶早赶晚都不行。一般在小满过后几天,麦杆儿尚青,麦穗变黄时最佳。麦穗儿不变黄,说明还没“灌满浆”;如果由黄变白,则籽粒已经成熟,就错过了做碾馔的最佳时机。

清晨,上工的钟声敲响,队长站在麦场边上最高处对着全村吆喝:“都赶紧来——,去东地割碾馔麦啦!”听说割碾馔麦,大伙都非常积极,一呼百应,不到半晌功夫,就撂到了一大片。然后每家每户都会分到或多或少,或大或小的一捆青麦,喜滋滋地背到家中。

割回家的青麦不能存放,趁新鲜一棵一棵地整理成一小把儿,一小把儿的,用麦秸杆儿扎好,放在荆筐或簸箩里,用手搓、揉、捋,把籽儿从穗上搓掉。我们小孩儿家按捺不住也想去搓麦,会被大人呵斥:“爬一边去,扎死你哩!”麦穗上面有长长的麦芒儿,扎在手上的确又疼又刺挠。小孩儿们的手嫩,搁不住扎。那个年代,农村人干活很少戴过手帽儿(手套)的,大概是买不起,或是已经锻炼出来,习惯成自然了。庄稼人长年累月的劳作,手上磨出厚厚的茧子,可能不怕扎吧?再说想吃碾馔,就顾不了恁些。当然,这都是最早的笨办法了,后来有人想出一个“门儿”,找一把锄,锄刃朝上放在荆筐儿里,把麦穗儿捺在锄头上,来回、转圈地刮,既快,又省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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麦粒从穗上脱离之后,连籽带壳放在笼上蒸。大约两柱香功夫,蒸笼上冒着呼呼热气,飘过阵阵麦香时,就该揭笼了。用抹布把热腾腾的籽粒从笼上兜下来,我们这些小孩儿瞅着金灿灿的麦籽,闻着香喷喷的味道,馋虫早被勾上来。等不及做成碾馔,趁大人们不注意,抓起一把热得烫手的麦籽,两只手来回倒换着,嘴里不停地吹着跑向一边。大人们一边笑骂“烧死你哩”或“馋死你哩”,一边接过麦籽,帮着吹去麦芒、麦糠,再反复搓着裹在籽上的麦壳。

笼上揭下来的麦籽儿拿到碓臼窝去“遄”(土话,听音记字,音chuán),去掉附着在麦粒上的麦芒儿、壳、糠等杂物。“遄”时不能用力过重、过猛,轻轻地抬放、旋转,以免把麦粒捣碎。约摸着差不多了,从碓臼窝里取出放到簸箕里,随着上下搧动,麦芒儿、麦糠纷纷逃离簸箕,飘向外边,剩下的就是圆滚滚,珍珠一般的麦粒。然后进行最后一道工序——放到石磨上磨成碾馔。

做碾馔的季节,也是碓臼窝、石磨最忙的时候。家家户户门前所有的碓臼窝、石磨不再是自己的私有财产,都变成了“关中”(共有)的,谁先占住,就先用。哪怕是自家的石磨,也得排在后面挨号。谁家先磨出来的碾馔也是“关中”的,大家都可以尝。小孩儿们不给大人“壮脸儿”,看见人家磨出来碾馔,口水就顺着含在嘴里的指头流了下来。主家就随手抓一大把塞过去,笑着呵斥:“拿着爬一边儿吃去吧。”谁家磨出来得早并不沾光,这个尝尝,那个抓抓,弄到最后自家不够吃了。不过没事儿,还可以去“逛吃”别家的。

碾馔做得好不好,磨碾馔是最关键的环节,有很多讲究。刚锻过的石磨磨棱儿太快,碾馔容易断;用久了的石磨太钝,磨着慢,耽误事儿。磨子转得快慢,影响着出碾馔的粗细是否均匀,长短是否合适,品相是好是坏。所以磨碾馔一般不套牛或牲口,用人力来推,便于随时掌握轻重缓急。磨眼儿的大小,磨轴儿的粗细等都是需要根据经验调整的。定好磨眼儿,拿捏好速度,不紧不慢,恰到好处,那圆乎乎、胖嘟嘟的麦籽儿,不惜粉身碎骨,涅槃般地历练,最后辗转着从磨槽里缓缓爬出,化作一条条,一根根,长丝丝,细软软的碾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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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磨出来热腾腾的碾馔,不用任何加工,无须添加任何调料,直接抓起一把填嘴里,满嘴喷香,筋道耐嚼,回味无穷。但焯上一把野菜——杨艾叶,或是菠菜、君达菜,掺在碾馔里,然后泼上大蒜、辣椒、小磨油捣成的“蒜水儿”,则吃过来更爽。做出来的碾馔趁热乎、新鲜吃,放凉就没有了刚出磨时的松软和筋道。但是,凉的碾馔可以蒸、炒、烩多种吃法,则又有多种风味……

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。移民搬迁至孟州,落地生根,故乡不再。随着农耕时代的渐行渐远,曾几何时,故乡的美味——碾馔,渐渐地淡出了生活。机械化的到来,人们不再手工割麦、打麦了,变得懒惰起来。做碾馔繁重、复杂的工序让人望而生畏,年轻的一代不愿一顿美味而“为嘴伤身”了。偶尔兴起,割一把麦子,做一回碾馔,却已找不回儿时的感觉,让人神往的味道。是麦子变了,还是人变了?还是……

近些年,临近麦熟,就有人瞅准了碾馔的“商机”。听说温县、孟津有些地方还打造出“碾馔村”、“碾馔节”的文化品牌。村内常闻叫卖“碾馔”声,勾起故乡的碾馔情怀,买得一份品尝,远没有故乡碾馔的色、香、味。

据新闻报道透露,现在商业化的碾馔已经不是传统的加工模式了。适合做碾馔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天,但现在碾馔市场可以持续一个多月,麦收后,晒干归仓,竟还可以买到“新鲜”的碾馔。原因是人家建了冷库,提前把适合做碾馔的青麦存库,来一个反季节,“人造新鲜”。还风言风语地听说,有一种不用青麦也能做出碾馔的“妙招”:把晒干的麦子泡胀、浸软、煮熟,配兑一定数量的青菜,同样能磨出来青青的,新鲜的碾馔来。如此地造假,难怪吃不出故乡的那个味儿,原来已经物是人非啊。

忆起儿时的乡味——碾馔,心底泛起淡淡的乡愁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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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武成,原籍洛阳市新安县人,小浪底水库移民搬迁至韩愈故里孟州。系河洛大鼓第六代传人,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,河南省曲艺家协会会员,洛阳市杂技曲艺家协会理事,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,“河洛大鼓网”、“河南曲艺网”和“寺上网站”创办者,孟州市作家协会会员。爱文学,好艺术,懂电脑,通网络,喜侍弄文字。2008年至今,先后编撰、整理出版《河洛大鼓》《河洛大鼓志》及《河洛大鼓长篇大书研究系列》之一至五等十余部个人专著。曾参与或主编《孟州移民安置志》和《寺上村志》。创作的曲艺书目《鼠药计》《贬潮州》及《即将凋谢的艺苑之秀——河洛大鼓》获省级奖项,并在《河南曲艺》《洛阳月谈》等刊物发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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