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1997年移民到温孟滩后，常常梦到淹没在水底世界里的家乡——洛阳市新安县西沃乡西沃村。别人想家的时候可以回去，我们只能站在远山眺望，近水思念。日有所思，梦有所及。然，零碎片断的梦境怎能勾勒出家长美轮美奂的景域。都说儿不嫌娘丑，狗不嫌家贫，生我养我的西沃村，她南靠巍峨的南石山，西靠黄土谷堆坡，北邻北村马蹄沟，东临流经八里胡同缓缓而来的黄河，她一年四季空气清新滋润，沃土怡人。处处都是那么的温馨，那么的赏心悦目，叫我如何不想她？我忘不了当做学堂的庙宇。殿堂楼阁，四面相筑，青砖篮瓦，古朴古色。庙里没有佛像，没有和尚，也没有尼姑。挂在门口西墙上锈迹斑斑的老钟依然发出洪亮的声响，余音绵长，深沉悠远。记忆最深的，是作为四年级教室的东面楼阁。上楼的台阶磨掉了小半边，又光又滑，耐摔打的山里娃们稍有不慎，咕噜噜直往下滚，却没有一个哭喊叫疼。木门木窗木地板，雕梁画柱上栩栩如生的图案全部是香薰的色彩，朴素沉稳，庄严大气。只是方格子的窗棂有几处残缺不全。冬天为了防风御寒，我们用厚纸和塑料布糊严，到了夏天，遮挡物一取下来，麻雀就从窗外飞进，扑愣愣四处乱窜，偶尔还会站在讲台的桌子上，噔噔噔跳来跳去，给我们增添乐趣。课间时间，我常常站在东面的窗前，斜浴着初升的阳光，侧望着东流的河水，再倾听着校园外青青的杨柳枝头，那小巧玲珑的翠鸟歌唱。无与伦比的快乐溢满心田。
从东门出去，下一个土坡，就来到了河滩。河滩南边有几孔泉眼。泉眼里面咕嘟咕嘟地，总是冒着一串串大小不均、晶莹透亮的水泡，水泡下面带着细沙，细沙翻滚，一波一波地，沉落在鹅卵石旁边。泉水汇聚，一条冬暖夏凉永不枯竭的清河水，汩汩叫着，顺顺当当涌进黄河。 这是方圆几公里的村落最珍贵的小清河。这里的河水冬暖夏凉。冬日里，河水暖暖，长长的河水两岸，老婆婆小媳妇们取出一件衣服垫在河边的石头上，挽起裤腿，赤脚泡在温暖的河水里，一边淘菜洗衣，一边谈笑风生。夏日里，河水很清凉。伙伴们挎着小竹篮，裤腿高高挽起，在小清河里捞河菜。翠灵灵的河菜下面藏着无数的小鱼小虾。鱼儿很狡猾，“刺啦”一声，纷纷从河菜里逃窜，迅速钻到石头缝里，再也捉不到它。下游岸上的白鹅，伸着长长的脖子，拖着鸵鸟一样笨悠悠的身体在沙滩上嘎嘎叫着，争先恐后奔进河里。野鸭谦让领地，纷纷落在滩地的大石头上，你瞧，一群光屁股男孩蜂拥而至，野鸭噗的一声惊飞，散落在黄河岸边，孩子们不敢靠近。小泥鳅在淤泥里藏匿，浑身河泥的“大泥鳅”娃娃却在淤泥里爬来爬去。他们惊动了草丛里的青蛙，青蛙“哇哇”叫着，那黑黝黝明晃晃的小蝌蚪在靠近河岸的浅滩上，在绿色蛤蟆衣下，可能听到了青蛙妈妈的呼唤，成群结队，游来游去。
清河水滋养着河里的生灵，滋养着家乡儿童的精神世界，也滋养着我想家的梦幻。最想玩的地方，还有南石山。逢年过节，我经常和好朋友小红一起，挎上一篮子炉馍到南石山走亲戚。她去她舅家，我去我表姐家。有一次我俩脖子上都围着一条漂亮的丝巾，山风吹佛，丝巾飘逸，我俩有说有笑，好不惬意。刚上山，我们就开始遥望自己的家，怎奈树木葱茏，清一色的砖瓦房，土一色的窑洞，还有石块垒砌的院落，极其相似，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她家，哪是我家。 阵风从西面的崖口刮过来，伴着声声的哨音，我俩一时冲动，取下丝巾迎风飘扬，轻薄光滑的红色丝巾突然“呼”的一声，脱离了我的手指，被大风吹向空中，飘起来了。我眼睁睁看着它像风筝一样，一会儿飘向东边，一会儿飘向西面，最后飞旋着直接飘到了山顶上面，不知所向。我们居然被这生动的场景所迷恋，久久望着，不忍离去。上山上到半山腰，拐到石老虎的山崖下歇息，两只没有头颅的大老虎和一只有头的小老虎，石灰岩的溶质，生动形象。我们爬在石老虎的身上，抚摸着它没有首级的身躯，竟如断臂的维纳斯一样神秘。 提着八个回礼炉馍从表姐家回来，看天色还早，我们又忍不住去老虎崖下玩耍，忽然发现离它不远的崖洞里，有很多从山崖上滴落下来的水滴，凝结成的冰葡萄疙瘩，白白亮亮，透明晶莹，可爱极了。我和小红爱不释手，商量着扔下炉馍，挎半篮子冰疙瘩回家。篮子挨着身躯，体温自然给予融化，等到我们兴冲冲赶到家的时候，两个裤腿都被冰水浸湿了半边，冰葡萄也面目全非，全部成了冰渣。那年代，食粮比较缺乏，走亲戚礼节上也要回礼，当母亲问起回礼时，我和小红都哧哧笑着说留给老虎吃了。小浪底水库建成后，我每年都要回老家几次。庙宇和清河都淹没了，只剩下南石山的石老虎还能接近，但却没有了从南石山往家回的路，虽然路被淹没了，但我心中的家永远都不会消失。比梦境好一千倍的老家西沃，温孟滩里的西沃人民，永远思念你。
作 者 简 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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