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蝴蝶

日期:2022-01-28 10:29:16 作者:尚培元 信息来源:长风文艺公众号 浏览: 查看评论 加入收藏

 

 

黑色的蝴蝶(4)

 

 

分手后,庄户就有一种蠢蠢欲动,或者说是跃跃欲试,他忽然决定不去找工作了。庄户就回去了。回家后,熬了两个晚上,就写出了一篇短篇小说。写着时,庄户感到,以前读过的作品里的人物形象生动地在脑子里转动,那些文学语言和叙述方式流畅地从心底泄出。总之是,这篇小说完成得很轻松,很享受,就像是坐在那儿跟别人聊天,根本没费什么大劲儿。写好了,庄户照着地址找到了《洛河》编辑部,见到了主编雷大山。雷主编热情地接待了他,并介绍说,《洛河》是县文联主办的一本文学双月刊物,作为业余作者练笔的一个园地,只是内部交流。又问庄户,有没有什么作品?庄户说,有个短篇,想请您,给看看。雷主编接过去,粗略看一遍,说不错,有一定的文学基础。雷主编起身给庄户倒了杯水,又说,在永安县的作者圈子里,有这么好的文学基础和艺术感悟能力的还真是不多,好好磨练吧,以后肯定会有突破!雷主编的话似一阵春风,吹得庄户心里暖洋洋,热辣辣,使初次试笔的庄户备受鼓舞。雷主编当即拍板,下期就发这个短篇。果然,第四期《洛河》印出来后,庄户拿到了样刊,他的短篇小说《一个很俗套的故事》发在了头题。
《一个很俗套的故事》虽是发表在内部刊物上,但照样让庄户兴奋了好长时间,也让他开始有了写作的梦想和信心。那年九月,市作协组织创作笔会,雷大山就通知了庄户。同去的几个作者,都在公开刊物上发表过作品,只有庄户没有发表过。严格地说,庄户还不能算是作者,也不算是业余作者,只能算是个文学爱好者。并且,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身份是农民。对“姓名学”有研究的朋友一眼就能够看得出来,“庄户”这个名字,肯定跟农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参加笔会的有市作协领导,有期刊编辑,有专业作家,也有业余作者,还有像庄户这样很少发表作品的文学爱好者。他们似乎都非常熟识,女作者们亲昵地打着招呼,夸张地一惊一乍,男作者们则表现得比较稳重,只是握手寒暄。而庄户感觉到的却只是孤独和陌生,除了永安县的作者外,他一个都不认识,这样,他就有点儿忧闷沉寂,有点儿抑郁寡欢,农民的自卑感也在心里油然而生。这种情绪在他心头缠绕了很长时间,直到该他发言时,情绪才好转过来。
庄户本来不打算说话,他觉得,第一次参加笔会,自己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。可他听了前面几位“著名作家”讲过以后,也萌生了说话的欲望,不说,他憋得慌。
庄户的发言很朴实,很幽默,也很“农民”。
庄户说,这次跟随几位作家老师来参加笔会,一跟,也跟得有话说了。前头,几位著名作家讲的话,多像名言啊,我也想说,但我说不来,因为,人家是“著名作家”,而我,是农民,但不能说是“著名农民”。庄户说到这里,就有人轻轻笑一下说,已经说出“名词”了,离“名言”不远了。庄户那张有些发黑的脸面就微微透出红晕,顿一下,又说,我很希望哪位作家把我说的某句话修改成名言。有人就又笑了。庄户接着说,我生长在一个小山村里,父亲靠耕种收割养活我,靠编篮卖筐供我上学。而我,却没考上大学,现在,没有职业,没有收入,也别指望跟人“拼爹”,要拼,十个俺爹绑在一起也拼不过人家!有人就笑得更响了。庄户接着又说,父亲跟我说过,木有考上大学不碍事儿,该干啥干啥,打工也能挣钱养家,就是在家种地也饿不死咱!顿一下,庄户又说,可我,没有听爹的话,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文学!
会场很静,庄户在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,表现得有些亢奋,有些激昂,他的那张有些发黑的脸面依然微微透出红晕。庄户发黑的脸面容易透红,并不因为他是农民,而是因为他有一颗朴素的优秀的灵魂!
庄户说完,已经坐下了,热烈的鼓掌才猛然响起。掌声刚落,一位“著名作家”就说,这位作者说得好!接着又说,那位父亲说得好!顿一下又说,没考上大学,并不能说明成不了作家,考上大学,也不能说明就能成为作家。话音刚落,有人评论说,这句话也可以算是名言。
庄户记得最清楚的是这位著名作家最后的一句名言:大学里培养不出真正的作家!这句话久久震撼着庄户那颗淳朴的心灵,泪水在一瞬间湿润了眼眶。庄户并不是为自己是农民而哭泣,也不是为自己是农民而可悲,更不是为自己是农民而可卑!庄户之所以流泪,纯粹是被这位著名作家的这句名言鼓舞并感动着!
在参加笔会的一周时间里,庄户的心情始终亢奋而激昂。直到笔会结束,他的心情依然没有平静。
坐在返程大巴上,一行人仍在谈论着笔会上的见闻和收获,也谈论着今后创作的计划和方向,谈着谈着就谈到了“笔名”这个话题上来。雷大山提议说,咱也起个笔名吧,许多文学大师不都是以笔名享誉文坛的吗?可大家却认为,“大师”应该是遥不可及的,应该是令人肃然起敬的,鲁迅可以是大师,郭、茅、巴、老、曹也可以是大师,而其他人还不能称为大师。但也有人以高尔基为例,认为凡大师级作家都应该有长篇小说,鲁迅没有长篇小说,所以鲁迅不能算是文学大师。雷大山说,这种理论一文不值。接着又说,现在的某些作家,动不动就写出来一部长篇,吹嘘自己“一不留神就是一部《红楼梦》,至少也是中国一《飘》”,但又有几个能跟文学大师沾上边儿呢?停一下又说,我们做不了大师,起个笔名又有什么不可以呢?而庄户却在心里说,弄个笔名就能成为作家吗?但大家还是反反复复讨论了几个回合,最后都为自己选定了一个满意的笔名。张爱民,叫了小民。赵魁志,叫了魁子。侯登山,叫了猴哥。刘河,倒过来念,就谐音成了河流。周平,后面名字不要,把姓念两遍,就重复成了周周。雷大山,更省事儿,因为年龄最长,干脆就做了雷公。还有一名女作者叫白雪梅,最简单,去掉最后一个字,改成了白雪。回头再与原名对照,好像真的秀气了许多,深沉了许多,文化品位也提高了许多,与文学的距离也贴近了许多。庄户却觉得,他们的笔名带着一些俗气,缺乏一种内含,简直就是在玩儿文字游戏。但他又不能扫大家的兴,就思索一下说,我是农民,就叫“庄户”吧。
实际上,庄户就是这八名作者中那位农民作者的笔名。
不要问庄户从哪里来,也不要问庄户的原名叫什么,庄户希望大家自始至终都叫他庄户。
庄户对那次笔会记忆深刻,那次笔会对他心灵的撞击也相当沉重,以致于回到永安县以后的很长时间里,他的心情一直没有轻松过。庄户凭着他骨子里农民的质朴与率真,凭着他血液里流淌的倔强与耿直,毅然走上了文学这条布满荆棘和障碍的道路。
走上这条道路以后,庄户才真正领略到,这条道路是多么的艰辛,多么的困难,多么的寂寞,多么的痛苦!
快到汽车站的时候,庄户又打了个电话。只听电话里连声说,快了快了快了,我打的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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